挑灯闲读陈圆圆

  关于“陈圆圆是常州人”的两条史料，互不重合，亦无旁证。譬如，《乾隆武进志》里的叙述，没有出处。《天香阁随笔》里的叙述，亦是孤证。如需坐实，必须对这两条史料本身进行考证。

　　《天香阁随笔》所记，关键处是“予邑金衢道贡二山之子若甫”。

　　考：《天香阁随笔》的作者李介，为常州府江阴县人。其父为大名鼎鼎的徐霞客。所以，李介所说“予邑”，即是常州府江阴县。

　　李介，又名李寄、李介立。一心向学，通文史、精考据、明地理，潜心著述。著有《天香阁文集》15卷，《历代兵鉴》120集，《随笔》16卷，《舆图集要》40卷，《秦志摘要》30卷，《艺圃存稿》6卷，《诗》24卷。其父《徐霞客游记》，生前未能成书，是李介广为搜罗、拾遗补阙、校错订正、勉力出版。

　　至于徐霞客的儿子为何姓李，《江阴徐氏谱牒》载：“李寄，字介立。母周氏，徐弘祖妾，方孕而嫡嫁之。以育于李氏，故名李寄；又名介两姓，历两朝，故自名介立。”《光绪江阴县志·卷十八·人物隐逸传》载：“李介，母周氏，徐弘祖妾。方孕而嫡嫁之，以育于李氏，故名李寄。又以介两姓，历两朝，故自名介立。性颖异，好学，少应郡试，拔第一。”

　　考：贡二山，即贡修龄，字国祺，号二山。常州府江阴县人。万历四十七年（1619年）进士，四十八年（1620年）任浙江东阳县知县，后任义乌县令。曾出任浙江漕运使，因个性介直、不容于官场而归。复出，升任浙江布政使司参议。著有《匡山集》、《斗酒堂集》。其有子名贡若甫。

　　陈圆圆生活年代，与之同时。《天香阁随笔》此说，实名实据，当为确凿。

　　案：常州府江阴县华墅镇，贡家是世家大族。七世祖贡安甫曾为台谏重臣，曾名列常州府、江阴县两级乡贤祠。贡二山在浙江布政使司参议任上，曾兴办学校、亲力扶助贫寒学子。受扶者中有一学子，名张国维，入仕后官至兵部尚书，后转任下江巡抚，管辖苏、常、镇、松、扬、淮六府及徐州，衙门设在苏州。其时，贡二山已经致仕退家。为报当年扶助之恩，张国维个人出资，令江阴知县亲自督建，在华墅镇建贡氏西庄，请祝枝山题名，曰“世恩堂”，供恩师养老。事见《江阴县志·世恩堂》：“副使贡修龄识拔大司马张国维于髫年，资之成名。及张官巡抚，营此第以报师恩。”

　　贡二山之子贡若甫，其与陈圆圆相识，按《天香阁随笔》所说，是他“往金华省父，道出浒关，见之悦，输三百金赎之归”。浒关，又名浒墅关，属苏州府，是江阴县往浙江金华方向的必经之路。在前往浙江金华探望父亲的路上，在浒墅关见到陈圆圆，贡若甫一见销魂，花重金为陈圆圆赎身，纳为小妾。

　　陈圆圆离开贡家的原因，是“室人不容”。对此，家长贡二山的表态亦是官家风范：“此贵人。纵之去，不责赎金钿。”也就是说，陈圆圆有贵人相。让她走，还她一个自由身。赎身费用三百金、平常随身的花钿珠宝细软也不要了。

　　《乾隆武进志》所记，关键处是“谬以陈玉汝对”。

　　吴三桂喜欢陈圆圆，降清后当了平西王。威风之下，爱屋及乌，想招待一下她的父母。陈圆圆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父亲是挑货郎担的，于是说自己有个叔父叫陈玉汝。这个陈玉汝，面对吴三桂送来的千金重礼，大笑一声说：“我是明朝的举人，怎么可以做降臣宠姬的叔父呢？云南就不去了！”

　　考：吴三桂顺治十六年（1659年）封云南藩王。在这个时间段里，常州、苏州两府，留有诗文的人，没有叫陈玉汝的。如是，这个陈玉汝是何人，无从查考。

　　然，地方志书，历来被视作正史，除神异鬼怪类传说，一般情况下，不记没有来历的人事。如此言之凿凿，可视为信史。这也是后代研究陈圆圆身世时，被引用最多、亦最可靠的证据。

　　况周颐《蕙风词话·续编·卷二·陈圆圆舞馀词》录了一段钱湘灵引《乾隆武进志》注吴梅村《圆圆曲》的文字——

　　梅村诗集圆圆曲注：钱湘灵曰：本常州奔牛镇人，即金牛里。武阳志摭遗：圆圆陈姓，其父曰陈货郎。三桂镇云南，问圆圆宗?谬以陈玉汝对，乃使人以千金招致之。玉汝笑曰：“吾明时老孝廉，岂能为人宠姬叔父耶。”谢弗往。陈货郎至，三桂觞之曲房，持玉杯，战栗坠地，厚其赐归之。按它书载圆圆本邢姓，滇南邸中你邢夫人。据志，则实陈姓，非邢姓矣。暇日因捃摭圆圆事实，牵连记之。 (责任编辑：DY)